《尚书·虞书·大禹谟》笔记

大禹谟

《大禹谟》是只出现在梅赜《伪古文尚书》中的伪篇。

皋陶矢厥謨，禹成厥功，帝舜申之。作《大禹》、《皋陶謨》、《益稷》。

皋陶向帝舜上陈他的谋略，禹向帝舜上陈他治水的功绩，帝舜看重他们。 写作了《大禹》、《皋陶謨》和《益稷》。

矢：陈述。申：重。

曰若稽古，大禹，曰文命。敷於四海，祗承于帝。曰：「后克艱厥后，臣克艱厥臣，政乃乂，黎民敏德。」

能顺着考察古时道路的人叫大禹，名叫文命。 他将文德教化广布四海，恭敬地遵守尧舜的命令。 （大禹）说到：“君主能知道君主的困难，臣子能知道臣子的困难，政事于是就得到治理，民众急迫地修养德行。”

曰文命：亦可句读为：“曰：‘文命敷於四海，祗承于帝’”。 敏：同“疾”，急迫。

帝曰：「俞！允若茲，嘉言罔攸伏，野無遺賢，萬邦咸寧。稽于衆，舍己從人，不虐無告，不廢困窮，惟帝時克。」

帝舜说：“好啊！（如果）确实像这样，善言不会被埋没，郊外不会有遗落的贤才，万邦都能安宁。考察众人的言论，舍去自己的错误，听从别人正确的意见，不要苛虐无人诉说疾苦的人，不要抛弃困苦平穷的人，只有这样才能称为帝。”

攸：同“所”，被动标记。 无告：无人诉说疾苦的人，即“鳏寡孤独”四种人。 惟帝时克：一说“只有帝尧时才能做到这样”。

益曰：「都！帝德廣運，乃聖乃神，乃武乃文。皇天眷命，奄有四海，爲天下君。」

又说：“啊！帝（尧）的德行广大深远，无所不通、神妙无方，武能平定祸乱、文能经纬天地。皇天看到了他，使他得到天命，覆盖四海，成为天下的君主。”

益：即伯益。 运：远。 眷：视，见到；一说眷顾。 奄：覆盖，伸展

奄有四海：出自《诗经·周颂·清庙》。

禹曰：「惠迪吉，從逆凶，惟影響。」益曰：「吁！戒哉！儆戒無虞，罔失法度。罔遊于逸，罔淫于樂。任賢勿貳，去邪勿疑。疑謀勿成，百志惟熙。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，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。無怠無荒，四夷來王。」

禹说：“顺从道就吉祥，跟从反叛则凶恶，（吉凶报应）就像影子和回声一样（无法甩脱）。” 益说：“啊！小心啊！ 当心警戒无法意料到（而突然发生）之事，不要失去法则制度。 不要悠游而放纵，不要沉迷于乐趣。任用贤人就不要有二心，排除邪恶就不要疑虑。 有怀疑的谋划就不要实行，这样各种志意才能广大。 不要违背正道来谋求百姓的赞誉，不要违背百姓来满足自己的欲望。 不要懈怠荒废，则四方的蛮夷都会来朝觐归附王。”

惠：顺从。迪：道。 无虞：虞，同“度”，亿度，测量；一说虞即“危险”。 干：谋求。

禹曰：「於！帝念哉！德惟善政，政在養民。水火金木土穀惟修，正德、利用、厚生惟和，九功惟敍，九敍惟歌。戒之用休，董之用威，勸之以九歌，俾勿壞。」帝曰：「俞！地平天成，六府三事允治，萬世永賴，時乃功。」

禹说：“啊！帝要深思啊！所谓德行就是善于政事，而政事就是养育民众。 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、谷六件事都要修治，端正德行、便利民众之用、丰厚百姓的生计，这三件事要协和，这九件事都要按照次序，要把次序编成歌谣。 用美好的事劝诫民众，用强力来督促百姓，用这九歌来劝勉百姓，不要使他们败坏。” 帝舜说：“好啊！水土得到治理，五行按照次序，六府三事确实得到治理，万世人民都要永远依赖你，这就是你的功绩。”

叙：次序。 休：美好。董：督促，督察。 俾：使。 地平天成：水土治曰“平”，五行叙曰“成”。 六府三事：六府指“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、谷”，三事指“正德、利用、厚生”。

帝曰：「格，汝禹。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，耄期倦于勤。汝惟不怠，揔朕師。」禹曰：「朕德罔克，民不依。皋陶邁種德，德乃降，黎民懷之。帝念哉！念茲在茲，釋茲在茲，名言茲在茲，允出茲在茲，惟帝念功。」

帝舜说：“来吧，舜。我居于帝位已经三十三年了，现在年老，厌倦于勤奋处理政务。只有你仍不懈怠，你统帅大家吧。” 禹说：“我的德行不能胜任，民众不会依附我。皋陶的行为使德行广布，恩德到达百姓，黎民依附于他。 您要好好考虑啊！ 念想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功劳，废黜这个人是因为他的过错（，没有无中生有地提拔皋陶）。 谈论一件事，是因为这件事的意义，表达一种心情，是因为这种心情的涵义（，因此举荐皋陶不是没有理由的）。 希望您考虑他的功绩。”

耄期：耄耋、期颐合称，即年老。 揔：同“总”，总领、总揽。师：众人。 迈：行动。种：布散。怀：来，归服。 念兹在兹……：一说“释”同“怿”，即喜悦，这句话依此译为“思考德行的在于他（皋陶），悦于德行的在于他，宣传德行的在于他，诚心推行德的也在于他”。

帝曰：「皋陶，惟茲臣庶，罔或干予正。汝作士，明于五刑，以弼五教，期于予治。刑期于無刑，民協于中，時乃功，懋哉！」皋陶曰：「帝德罔愆，臨下以簡，御衆以寬。罰弗及嗣，賞延于世。宥過無大，刑故無小。罪疑惟輕，功疑惟重。與其殺不辜，寧失不經。好生之德，洽于民心，茲用不犯于有司。」帝曰：「俾予從欲以治，四方風動，惟乃之休。」

帝舜说：“皋陶，我的臣子众庶中只有你，没有干涉我的政事。 任命你为士官，明晓五刑，用来辅佐五教，适合于我的治理。 使用刑罚是为了之后不再使用刑罚，让民众与中庸之道和谐，这是你的功劳，要勤勉啊。” 皋陶说：“您的德行没有过失，对待臣下不拘礼节，统御众人宽容包涵。 处罚从不株连子嗣，赏赐能够延及后世。 过失犯错无论多大都宽容，故意犯罪无论多小都处以刑罚。 罪行有疑问的，都从轻发落，功劳有疑问的，都从重奖赏。 与其杀死无罪的人，宁可放过不守常法的人。 爱惜生命的德行与民心和谐，因此百姓不会冒犯于官员。” 帝舜说：“使我按照心愿治理，四方百姓像被风吹动的草一样响应，这都是你的美德。”

或：有。 弼：辅佐。 期：当，应当的。 懋：勤勉。 简：简易，不拘礼节。 经：常，常理，常法。 休：美好。

帝曰：「來，禹。降水儆予，成允成功，惟汝賢。克勤于邦，克儉于家，不自滿假，惟汝賢。汝惟不矜，天下莫與汝爭能。汝惟不伐，天下莫與汝爭功。予懋乃德，嘉乃丕績，天之歷數在汝躬，汝終陟元后。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惟精惟一，允執厥中。無稽之言勿聽，弗詢之謀勿庸。可愛非君？可畏非民？非元后何戴？后非衆罔與守邦？欽哉！慎乃有位，敬修其可願，四海困窮，天祿永終。惟口出好興戎，朕言不再。」

帝舜说：“来吧，禹。流动的洪水儆戒于我，你信守承诺，成就功业，只有你贤能。 你能勤劳于国事，能节俭于家庭，不自满自大，只有你贤能。 你虽然不骄矜，天下没有能力能与你相争的人。 你虽然不自夸，天下没有功劳能与你相争的人。 我鼓励你的德行，嘉奖你盛大的成绩，天命要降临到你身上，你最终要升上帝位。 人心危险难定，道心微小难察，要保持精诚专一，信实地守好中正之道。 不要听信不能考证的言论，不要使用尚未咨询众人的计谋。 人民爱戴的，不就是君主吗？ 君主敬畏的，不就是人民吗？ 除了君王，人民还能爱戴谁呢？ 除了群众，邦国还能由谁守护呢？ 要恭敬啊！ 谨慎地忠于你的职位，恭敬地施行百姓希望的事，天下百姓要是困顿穷厄了，上天的福禄就永远终结了。 嘴能传播好事，兴起兵戎（，要考虑好再说话），我不再说话了。”

降水：水向下流动，因此称“降”；降水即洪水。 允：信。 假：大。 惟：虽然。 丕：大。 历数：星象运行的周期，借指天命。注意“歷”和“厤”的区别，二者的简体字都是“历”。 元后：元，即大，后，即王。 危：高耸而难以安定。微：微小而难以察觉。 中：古人常将其附会为“中庸”之意。今人提出几种新的说法：“中”可能指制定历法和测地使用的圭尺，借此象征权力；也可能与“四海”相对，表示“中国”。 允执厥中：允，信；执，守；厥，其；一说确实地守好帝位；这一句出自《论语·尧曰》。 稽：考察。 有位：君王之位。 四海困穷，天禄永终：一说赡养天下困顿穷厄的民众，则上天的福禄永远持续；此处“永终”作“长终”解。

禹曰：「枚卜功臣，惟吉之從。」帝曰：「禹，官占，惟先蔽志，昆命于元龜。朕志先定，詢謀僉同，鬼神其依，龜筮協從，卜不習吉。」禹拜稽首，固辭。帝曰：「毋！惟汝諧。」

禹说：“我逐个占卜有功之臣，让吉祥的人跟从接受帝位。” 帝舜说：“禹，卜官的占卜，先断定志向，然后才用大龟占卜。 我的志向已经确定，询问众人也都同意，鬼神依顺，龟卜和筮卜也都协调跟从，（况且）占卜不会重复出现吉兆。” 禹叩头跪拜，坚决辞让。 帝舜说：“不行！只有你能继承帝位。”

枚卜：逐个占卜。 蔽：断，断定。昆：后。 卜不习吉：习同“因”，因循；或同“袭”，沿袭；即占卜时不会因循前面的吉兆而重复出现吉兆。

正月朔旦，受命于神宗，率百官，若帝之初。

正月朔日日出时，在文祖之庙接受天命，率领百官，就像帝舜最初一样。

神宗：即文祖之宗庙。

帝曰：「咨！禹，惟時有苗弗率，汝徂征。」禹乃會羣后，誓于師曰：「濟濟有衆，咸聽朕命。蠢茲有苗，昏迷不恭，侮慢自賢，反道敗德，狎侮先王，輕慢典教，君子在野，小人在位，民棄不保，天降之咎，肆予以爾衆士，奉辭罰罪。爾尚一乃心力，其克有勳。」

帝舜说：“禹啊！只有有苗不遵从，你去征伐他们。” 禹于是会见诸侯，告誓军队说：“众人都听好我的命令。 有苗蠢蠢而动，昏暗迷惑、不守王命，轻侮傲慢、自认贤能，违反正道、败坏德行，疏远君子，任用小人，民众抛弃而不保护它，上天也降下灾祸，因此我凭借你们士兵们，遵奉此话而讨伐罪恶。 你们要同心协力，这样才能建立功勋。”

有苗：即三苗。 济济：人多的样子。 蠢：动。 肆：故，因此。 尚：庶几，希望。

三旬，苗民逆命。益贊于禹曰：「惟德動天，無遠弗屆。滿招損，謙受益，時乃天道。帝初于歷山，往于田，日號泣于旻天，于父母，負罪引慝，祗載見瞽瞍，夔夔齋栗，瞽亦允若。至諴感神，矧茲有苗。」禹拜昌言曰：「俞！」班師振旅。帝乃誕敷文德，舞干羽于兩階，七旬，有苗格。

三十天后，三苗的民众还是违背命令。 伯益辅佐禹说：“只有德行才能感动上天，没有到达不了的远方。 自满则招致损害，自谦才能得到裨益，这就是上天的道理。 帝舜最初在历山，往来于田地，每日哭号于上帝。 对父母则亲自负起他们的罪行，引来他们的恶名，恭敬地侍奉父亲瞽瞍，恭敬而战栗，即使瞽瞍也信任和顺了。 这样协和感动了神明，更何况有苗呢？” 禹感谢美言，说：“好啊！” 于是移动军队整顿士兵返回了。 帝舜于是广大地散布文教德政，（让大家）拿着盾牌华盖在两个台阶之间跳舞，七十天后，有苗来归顺了。

旻天：即上天、上帝；《毛诗正义·卷四·黍离》：“仁覆闵下，则称旻天。” 慝：恶。载：事，侍奉。 夔夔：惊悚畏惧的样子。 諴：和谐。 矧：况，何况。 班师：同“搬师”。 诞：广大。 干羽：干，楯，盾牌；羽，翳，华盖；舞者所执的道具。 两阶：宾主之阶。